漫画/赵春青 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人,想必与我一样,在童年和少年时期,对过年有着自己独特的记忆。那些物质极度匮乏岁月里的记忆大多是苦涩的,但其中又伴着淡淡的甜,是我一生最深的印象,是烙在生命中的永恒。 排队 小时,过年我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是排队了。那时购物几乎都要排队:买过年供应的糕点香烟要排队、买米打油要排队、买肉要排队、就是买块豆腐也要排队。大街上,随处可见长长的人流,蜿蜿蜒蜒,蔚为壮观。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学校放假了,我排队的工作也正式开始。每天早早被母亲叫起床,提着篮子,攥着各式各样的票券,赶到不同的队伍中站立,然后人挨人慢慢挪动。排队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呈拥抱状,彼此密不透风,唯恐被人插队或被挤出队伍。大多排队的人都有人替换,到了中午还有人送饭来,端着饭碗边吃边移动。排队最焦躁的是无法知道柜台里的情形,如果听到买了的人传来说,货不多了,快卖完了,再看着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真是心急如焚,站立不安。有一次买豆腐,我好不容易排到前面只剩两个人时,只见卖豆腐的女人“啪”地解下围裙,大喝一声:“今天的豆腐卖完了!”不由心往下一坠,意味着明天又得重复这一上午的排队经历。买年肉是过年家里最重要的事,我只负责排队,哥哥则不时跑来跑去观察进展。快轮到我时,母亲从家里赶来换下我,亲自上阵,盯着屠凳上的肉,母亲央求卖肉的尽量多剁些肥肉,这样她做出来的年菜可以显油一些。我排队的工作要到腊月二十九才结束,因为那时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买了。 泡澡堂 大年三十下午,当搞完卫生、贴好门神对联,瓦钵里海带煮肉的香气也已经满屋飘荡时,父亲便要带我们兄弟几个去泡澡堂。是那种简易的大澡堂子,门口竖着一块“大众澡堂”的牌子,牌子旁坐着一个好像永远睡不醒的戴瓜皮棉帽的老头,收好钱后,老头发给我们一人一双木底拖鞋,说声男左女右,便继续眯缝起眼打瞌睡。掀开厚厚的用毯子做的门帘,只见里面雾气缭绕,白花花的人体晃动着,都看不清脸,融入大池子中,只顾哗啦啦地洗,直到混沌中听父亲喊差不多了,便一起出来,到仅有的几个喷头下人挤人地冲净,顿时觉得身子轻了十几斤,仿佛一年的污垢都除去了。大年三十泡澡堂是我儿时不多的几件乐事之一,在澡堂里我可以恶作剧地与哥哥们周旋,也可以享受爸爸搓背的服务,只是澡堂地面很滑,我额头上的一个小疤就是那年不小心滑倒在池子上磕下的。 喝猪油 我家隔壁住着一对父子,男人40来岁,壮壮实实,在水泥厂工作,女人据说很早就去世了,儿子当时已读初中,个头也很大。除夕,天还没有完全黑,父子俩就早早地放过鞭炮,开始吃年夜饭。他们的年夜饭很特别,就是把两人定量的肉票全部买了猪油,大年三十一锅熬好,盛出两碗,父子俩一人一碗,随便蹲在大门口,滋滋有味地喝起来。我和几个一般大的孩子总爱围在旁边观看,那猪油的清香让我们也垂涎欲滴。待鞭炮声渐渐浓了起来,大人们开始陆续唤各自的孩子回家吃饭时,父子俩碗里的猪油也已喝光了,便关门上床睡觉。余下的猪油他们都装入罐中留待平时烧菜。 “年消节” 我直到十几岁时,还管元宵节叫“年消节”,不光是谐音,还因为我知道吃过正月十五的晚饭,放过家里剩下的最后一挂爆竹,意味着年也就过完了。这天刚入夜,就有各式各样的花灯在大街小巷穿行,锣鼓鞭炮声让孩子们的心再次喧嚣起来。早早地,我母亲已经将黑芝麻和白糖混合装在铁勺里,用锤子细细地锤打成了粉末,然后用磨出来的米粉包出香甜可口的汤圆。随同汤圆一起上桌的还有一大钵油乎乎的汤,内容模糊,分不出哪是肉哪是菜,那是母亲把正月以来的剩菜全部倒在一起,加上水,用炭火慢慢炖出来的。母亲说,都吃光,明天大家又要开始上班、开始用心读书了。(川流 江西湖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