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2日15时，王明成走在村里通往家的路上。这是2000多公里旅程中的最后一段。记者 邓崎凡 摄

　　在北京打工的王明成，每年春节回家，至少需要3天时间。

　　他的老家是甘肃文县。该县位于甘肃南部，坐落在陕甘川三省交界处，地处秦巴山地。由于没有直达的火车，每年回家他都必须先坐火车到四川广元，而后转汽车到文县，最后步行回家。

　　1月9日至1月12日，记者跟随王明成，记录下了他的艰难返乡路。

　　【场景一】1月9日23时30分，北京西站。

　　当王明成走进北京西站拥挤的候车室，距离列车出发还有近两个小时。已经有人在检票口外排起了长队，拖儿带女，带着大包小包，面容憔悴却又难掩兴奋，各种方言交织出人声鼎沸。

　　王明成1995年20岁的时候第一次来到北京，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0多个年头。每年春节回家的时候，他总是有些为难：票难买、路太长。2000公里，至少需要3天时间。

　　记者问他是否考虑过留京过年，他笑了笑：“再麻烦，再劳累，也得回家过年。”

　　春运火车票难买，从北京前往劳务输出大省四川的火车票尤其难买。有一年，王明成和同乡在北京西站排了一个通宵的队，也只是买到了一张站票。即便如此，他也很满足：“只要能回家过年，就是站20多个小时回去也没关系。”

　　1月1日，王明成托人在网上订购了一张从北京西站开往四川广元的硬座车票。王明成很高兴，能坐着回家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小的幸事。

　　10日凌晨0时30分，检票口开始检票进站。王明成背着一个背包，提着装有礼物的纸箱，紧紧随着前面的人移动脚步。他是最早登上列车的那批人之一。

　　10日凌晨1时10分，这趟L33次列车缓缓驶出北京西站。

　　【场景二】1月10日9时17分，L33次列车4号车厢内。

　　列车已经在河北邢台火车站停了4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开动。

　　王明成乘坐的是由硬卧车厢改装而成的硬座。下层的硬卧改作硬座，一张铺可坐4人；中铺吊起；上铺仍做卧铺使用。加上悬在车厢厢壁上可以自动弹起的两个座位，一排座位可以坐5个人。

　　王明成身边都是四川籍的农民工，正用家乡话聊天。他们既有指节粗大、双手粗糙的建筑工人，也有像王明成这样“保养”较好的服务行业人员。大家热烈讨论的不外乎今年的收入、来年的打算和各种老板的好坏。

　　王明成从1995年到现在，一直在餐馆里打工，如今是北京市一家清真餐厅的厨师。当别人相互比较收入的时候，不爱说话的王明成却对自己的工资讳莫如深。他告诉记者，他长远的打算是自己开一家餐厅，能在北京开更好，开在家乡县城也行。和他同村的一位老乡，在靠近北京的河北香河开了一家餐厅，初期投入才6万多元，一年下来，能挣六七万元。

　　列车停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开，乘务员说火车出现了机械故障，旅客颇多怨言。王明成很着急，他计算着列车晚点4个小时到达广元站的时间，希望能赶上当天开往文县的汽车。

　　9时30分，列车终于开动了，车厢里的气氛轻松起来。人们开始走动，上厕所、洗漱、接开水、泡面……王明成头靠车窗，摸出几片饼干吃了起来。走之前，他特意去超市买了一大包零食。列车上的饭菜贵，泡面又不方便，他买了一些能直接吃的熟食。吃完饼干，他去接水，半个小时才回来——这节车厢没有热水，得去邻近的车厢。

　　夜里，大多数人都能睡着，虽然睡觉的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有人甚至躺在车厢的过道上。王明成和大多数人一样，头趴在座位前的小桌上。

　　【场景三】1月11日12时左右，四川广元车站。

　　列车即将抵达广元车站，乘务员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大声提醒旅客准备好行李，准备下车。

　　早在乘务员提醒之前，王明成就已经把行李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放在脚边。列车刚进入四川境内，他就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说：“快了。”

　　列车正点到达的时间是早上9时36分，如果按照这个时间到达广元，运气好的话，他可以乘坐10点从广元开往文县碧口镇的汽车，再从碧口换乘开往县城的车，下午就能回家了。但是列车晚点了近3个小时，他只能在广元乘坐第二天的汽车回家。

　　列车缓缓停靠在广元车站，王明成背着包，提着行李，跨下车厢，随着人流涌出车站。

　　买好汽车票后，他找到一家小旅馆住下，房间是20元一晚上的“单人间”，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

　　整个下午他都在睡觉。他已经在火车上坐了36个小时了。

　　【场景四】1月12日14时40分，王明成家。

　　本应在早上9时10分出发的汽车，因为等人延迟到了9时30分才开出。从四川广元到甘肃文县，200多公里的路程。司机说现在路况好，5个半小时就能到。

　　广元和文县由国道212线连接，全程山路。汽车在山路上蜿蜒前行，一个急弯接着一个急弯，车上不少人都因晕车而呕吐。司机所说的路况好，也不过是路面铺有沥青而已。公路不宽，两车道，左侧靠山，右侧临水，白龙江一路蜿蜒随行。

　　这个位于三省交界处的山区虽然山清水秀，但王明成却没有欣赏美景。一路上，他都靠着车窗打着盹，昨天的休息并没有完全消除旅途的劳顿。

　　王明成的村子距县城有20分钟的车程。下车回家的路上，不断有老乡上来和他热情地打招呼。

　　王明成的家在半山坡上，他站在山间小道上指着脚下的一栋栋新盖的楼房说，村里的变化很大，在临马路上开一家餐馆其实也行。他外出打工这么多年，父母已不在人世，妻子在家乡的一家硅铁厂上班，一个月才1000多元工资。长久之计，还是得开一家自己的餐馆。

　　妻子还没有下班，当王明成开门的时候，钥匙左转右转怎么都没能打开，住在旁边的二哥帮他开了门。王明成放下行李，这段历时3天、行程2000多公里的回家路终于走完了。

　　“回来了。”他低声自语，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半盘瓜子，嘴角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