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兰州2月16日电(新华社记者陈俊 王博)“镢头挖着楞杆了,党的政策实现了,过去的苞谷面拌汤不见了,尽吃开优等粉的白面了。吃白面着还不算,顿顿打的荷包蛋!”
在甘肃岷县寺沟乡舍扎村的一处沿街院落中,一曲高亢婉转的“洮岷花儿”引来街坊四邻扶老携幼驻足聆听,院里的凳子、草垛不一会儿都坐得满满当当。歌者一唱罢,热情的乡亲就忙不迭地喊:“再唱一个嘛,我们还莫过瘾哩。”
歌者是赶了20公里山路来串门的“洮岷花儿”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姜照娃。“洮岷花儿”是流行于西北多民族聚居区的一种原生态民歌,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而这家院子的女主人潘吉平,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花儿把式”。
姜照娃和潘吉平是经常一起切磋和对唱的老搭档,可在自家院里,潘吉平却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开口。“这不是唱‘花儿’的地方。”
但记者一问起学“花儿”、唱“花儿”的经历,潘吉平一下兴奋起来,她返身回屋拿出一大沓红彤彤的证书来。“还有家里的电视机、自行车、录音机,这都是我唱花儿拿奖得的哩。”老潘言语中掩不住自豪。
姜照娃见状,开始打趣:“打麻打了两条绳,你看潘吉平活的人,洋灰台子(指台阶)十几层,玻璃窗子玻璃门,水磨石的地面滑着走不成!”“花儿”唱的是潘吉平的新房新院。
潘吉平终于不甘示弱,也用“花儿”回敬道:“我也要唱唱姜照娃。白土打哈墙着呢,红砖盖哈房着呢,瓷砖贴的明着呢,这会儿光阴好着呢!”
看两位“把式”卯上劲,院里一个抱孩子的婆姨把手中的娃塞给丈夫,坐下来仔细聆听。可在场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对“花儿”感兴趣。潘吉平的丈夫曾在西安学过制砖手艺,“我们打工回来的,都不爱听这个。流行歌曲比这好听多了。”
提起潘吉平一开始的忸怩,姜照娃也有同感:“我们过去都是在田里劳动的时候唱‘花儿’。现在农村娃都到城里打工了,集体劳动也少了,能唱‘花儿’的地方少了,唱‘花儿’的人也少了。”岷县当地研究“花儿”32年的学者李璘也坦言:“产生‘花儿’的土壤已经发生变化,‘花儿’想要恢复往日的辉煌已经不可能了。”
对“花儿”的前景虽有些迷惘,但姜照娃、潘吉平依然痴心不改,欣慰的是,政府对她们的坚守非常鼓励。近年来,当地政府也利用“花儿”会、“花儿”比赛、节庆、庙会等机会为“花儿”歌手提供舞台。
岷县文化部门还遣专人从民间采集花儿唱词,试图将其原貌留存。在当地政府和民间歌手的共同努力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民歌协会分别授予岷县“联合国民歌采录基地”“中国花儿之乡”的称号,每年举办“花儿”会的二郎山也被命名为“中国花儿传承基地”。“洮岷花儿”现有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1名,省级代表性传承人3名,有31名农民歌手被授予“甘肃省花儿歌手”称号。
有了舞台,岷阳镇瓦窑沟村的“花儿”歌手刘郭成就常常将“好家们”凑到一起,自己举办小型的“花儿”会。“也能来好些人呢。”春节刚过,他就着手串联“花儿”歌手们一起去参加几天后农历二月初二的庙会。
作为“洮岷花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刘郭成很看重自己这一身份,“只要有人想学‘花儿’,我就教;只要来叫我参加‘花儿’会,不管在定西还是在兰州,有多远的路,不管家里活多忙,我都会去参加。”
坚守不是简单的固守。过去的“花儿”是一方悲歌,李璘曾经听过老辈歌手的唱词中就有“眼泪直打旋旋哩,问我怜儿几时回还哩”“钢刀老了可磨哩,人老了这咋活哩”,唱词多诉相思苦、离别怨和生活多艰。
“花儿”唱腔基本固定,唱词本身就是即兴发挥,刘郭成告诉记者:“我们眼里看见什么,想到什么,就唱什么。现在生活好了,我们就唱好生活。”
“剪子要铰黄裱呢,党对农民太好呢。穷人评成低保了,没有儿子的管老了,没养孩子的当成五保了。”在刘郭成的口中,早已没有了那份悲情。
如今的岷县农村,许多地方都是“花儿”唱词中描绘的“瓷块贴了红砖墙”,越来越多的农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太阳灶和沼气,也和城里人一样骑着车上下班,这些变化无一例外都被敏锐的“花儿”歌手唱了出来。
当记者准备离开舍扎村时,潘吉平放下羞涩,执意要和姜照娃两人在路口唱“花儿”为我们送行。“斧头剁了白杨了,头年改革开放了,农村的面貌变样了,城里山里都一样了!”记者所乘的车已开出很远,那嘹亮悠远的歌声依然盘桓、回响在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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