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阳刚”以农民工组合的身份标识走红,但他们引吭高歌的时候怀里抱着吉他,唱的是摇滚这种现代城市的流行歌曲。这种现象引起了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田青的深思。他说:“如果我们简单地把城市文化当成先进,把乡土文化当成落后,让农村来的所有新市民全盘接受城市流行文化,或者仅仅让乡土以另类的姿态成为城市文化的点缀和陪衬,那么我们所有产生于农业文明的传统文化由谁来保护和继承?”

　　田青的疑问也是今年两会上许多文化界政协委员热议的焦点:城镇化进程中乡土文化如何保护?城镇化是否会将乡土文化“化”掉?

　　不能重蹈历史覆辙

　　城镇化是当前中国的主题词之一。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的“新四化”道路。“新型城镇化的‘新’就是要由过去片面注重追求城市规模扩大、空间扩张,改变为以提升城市的文化、公共服务等内涵为中心,真正使我们的城镇成为具有较高品质的适宜人居之所,而不是简单地建高楼和建广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千城一面’了,千万不能再搞成‘千镇一面’。”

　　在范迪安看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在城市化进程中很多文化遗产被破坏和遗弃,留下了太多惨痛的教训。据2012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联合开展的首次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工作大检查显示,全国119个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中,13个名城已无历史文化街区,18个名城仅剩一个历史文化街区,一半以上的历史文化街区已经面目全非,与历史文化街区的标准相差甚远。少量承载着丰富历史信息的古旧建筑,落寞伫立,情势堪怜。

　　“很多古建筑看似保存了下来,但它们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已经被破坏了。我们现在走到都市去看这些景点,变成了局外人去旅游参观,而不是生活在其中,年轻人看胡同就像看国外新奇的街区一样。这就导致我们整个的社会生活尤其是精神生活的落脚点失去了文化土壤的支撑。”范迪安说。

　　全国政协委员、民盟浙江省委副主委、宁波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成岳冲认为,城市化进程中对文化资源保护意识不强、保护水平不高、保护后使用不当等问题十分突出,致使不可再生的历史文化资源迅速流失、传承悠远的历史文脉被粗暴割裂、千姿百态的城市个性逐渐消遁。“城市发展中最容易受伤害的是历史文化遗产,新型城镇化进程中一定要警惕此前城市化进程中的惨痛教训,不能重蹈历史覆辙。”他说。

　　重视民族民间文化的传承

　　在如火如荼的城镇化进程中,当几亿农民脱离土地,作为乡土文化的载体,那些具有地域特色和民族风情的民居将如何保存?一些文物古迹是否会在铲车声中一去不复返?那些符合农村生活节奏的剪纸、刺绣、蜡染等民间技艺又何以存活?今年温家宝同志在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村庄建设要注意保存乡村风貌”,就体现出对目前农村城镇化进程中所出现的这些问题的关切。

　　“我们今天所谓的传统文化绝大部分是农业文明的产物,而几乎所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乡土文化、草根文化、地域文化。人们在城镇化过程中庆幸自己成为城镇居民的同时,也将告别那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文化。没有考虑到文化传承的城镇化,一定会出现和自己乡土的断裂,出现和自己的传统文化、地域文化的断裂。这样的城镇化不仅仅带来农民身份的改变,也会切断他们和乡土文化的联系,切断千百年来今天与昨天的精神脐带。”田青说,着重保护与传承民族民间文化是我国城镇化历程中必须注意的问题。

　　全国政协委员冯骥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城镇化是必须要走的一条道路,但不能在城镇化的过程中把自己的乡土文化“化”掉了。“城镇化和留住我们的传统不是对立的,应该是一致的。把两者看成是矛盾的观念是没有文化的,也是不负责任的。”他说。

　　城镇化建设过程中一定要把“以人为本”和“以文为基”结合起来,把新的文化设施的建设和城镇的规划更有机地结合起来。“城镇化真的不是一块土地上的全新建筑,而是坐落于原有聚落形态文化特征的新型生活方式。”范迪安说。

　　为文化预留发展空间

　　田青认为,在城镇化的过程中一定要避免和传统文化的断裂,从硬件到软件都应该有“文化城镇化”的意识,在城镇化的规划阶段就要为文化预留出发展的空间,规划出市民文化生活的场地,注意保护传统建筑文化的地域特色。“现在我们的城市全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假如我们的新型城镇化不注意这个问题,必将失去祖先给我们留下的千姿百态、充满独特美感的建筑文化。”他不无忧虑地说。

　　为此,田青建议,在城镇化过程中设法保护处于“断根”之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让传统文化能够在新的环境里有继续生存的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注意维护文化多样性,不能所有人唱着同一首歌,更不能把产生在农业文明里的传统文化统统遗弃。我们丰富多彩的地方戏,产生在山野、田园、牧场的千姿百态的民歌,体现中华民族天才与智慧、光辉灿烂的工艺美术和手工技艺,还要继续传承下去。”他说。

　　“目前,我们对乡土文化的认识还没有跟上,要么觉得乡土文化太土,要么觉得其很零散不知道如何保存,尤其不知道如何将乡土文化资源变成现代文化内容。”范迪安建议,应专门进行对中国乡土文化的综合研究,尤其是研究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如何能在城镇化过程中变成活的文化基因,变成这个城镇人们的文化生活方式。“所有这些都要跨部门、跨领域综合研究,应该加强文化顶层设计,制定出一些原则性的标准,同时要因地制宜,更好地进行整体性的规划,把文化保存意识渗透进去,使得新型城镇化成为有中国特色的城镇化。”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