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都分平仄,而词更严格。诗只分平仄两类,对于仄声之上、去、入不再细分。词却不然,它有所谓“三仄应须分上、去,两平还要辨阴、阳”的说法。李清照在她那有名的《词论》中指出:“盖诗文分平仄,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也。”这是因为词要付之歌管,必须把音乐的高低同字调的升降结合起来,唱时才能“发调”,才有一种抑扬抗坠的音乐美感。事实上,注意字调乃是我国歌唱艺术的共同特点。 《词律发凡》称:“尝见有作南曲者,于千秋岁第十二句五字语用去声住句,使歌者激起打不下三板。因知上去之分,判若黑白。其不可假借处,关系一调,不得草草。古名词之妙,全在于此。”对于填词来说,在去声的运用上最值得注意。许多名家在声律吃紧处往往用去声发调。如姜白石的《暗香》:“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这首被范成大赞为有裁云缝月之妙思,敲金戛玉指奇声的词作前后片十二韵全押入声,而前片第五字“算”,后片第六字“叹”皆以去声为领字。对于振起声情皆有独到之妙。又如严仁的《醉桃源》:“拍堤春水蘸垂杨,水流花片香。弄花噆柳小鸳鸯,一双随一双。帘半卷,露新妆,春衫是柳黄。倚阑干处背斜阳,风流暗断肠。”蘸、片、弄、半、露、是、处、替、暗、断十字皆去声。两平间一去声,最能发调,读来有口颊留香之快感。 夏承焘先生在《唐宋词论丛》中指出:“去声最为拗怒,取介在两平之间,有击撞戛捺之妙。今虽词乐失传,但依字声读之,犹含异响。”填词于四声之外,还要分辨阴、阳。张炎在《词源》里提到的“琐窗深”一句,“深”字不协,改“幽”字仍不协,再改“明”字,歌之始协。三字都是平声,为什么要改来改去呢?这是因为“窗”字阴平,后面不宜连用阴平,只有换了阳平声的“明”字,才算熨贴稳当。 此外,词中还有以拗涩见长的。所谓拗涩就是有意不守某些平仄的格律,以一种突兀拗怒的声情来振起全调,造成一种履险如夷、警耸动人的特殊效果。这自然不是任意胡来,而是精心结撰的艺术格式。这类拗调涩体,多见于格律派词人如周邦彦、姜白石、吴梦窗等人的作品中。乍读若不上口,细玩之却弄姿无限,正是音律紧要之处。 从结构方面看,词的形式活泼多样,长短大小各个不同。从字数上看,最短的只有十几个字,如《竹枝》十四字,《十六字令》十六字;最长的如《莺啼序》二百四十字;从分段上看,有单调(一段)、双调(两段)、三叠(三段)、四叠(四段)等不同。宋代的词体,据《词源》的记载,令曲一般是四韵左右,引、近约为六韵,慢词则长达八韵以上。当然这只是一种大致的区分,在韵拍和字数上并没有严格的、刻板的规定。所以那种以五十八字以下为小令,五十九字至九十字为中调,九十一字以上为长调的分法,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根据。 填词是需要按谱的。除了韵脚必须确守而外,对词语的平仄也应依律对号入座,方能体现声情之美来。(周笃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