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篇 不可盲目捧盛世 学习做知识分子 记者:在我们通常的印象中,盛世就是“花团锦簇”。 杨念群:盛世唯一被认同的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共同体这样一个基本格局。事实上,盛世大一统对文化个性的摧残非常严重,自由发挥余地非常小,看看“康乾盛世”就知道了,不可盲目的捧盛世。 记者:现在人们看历史,多是从“厚黑学”的使用角度来看的吧。 杨念群:这就是个悲剧,曾国藩变成“厚黑”的鼻祖。历史要马上被用,这是有害的。但是没办法,大家都这样想。而真正做历史很清苦,太累了,不赚钱,不实用,也不受待见。我曾被学生问历史有什么用,问多了也就火了,历史是没有用的,是无用之用,如果你要学马上就用,那就别来学了。什么是“无用之用”呢?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在一个世界上真正崛起必须有一种历史和文化的气质。在世界上,人家真正尊重的是你骨子里的文明。所以历史无用,但历史得有人守着。 记者:历史学者不受待见,总被人认为是在影射历史。所以您曾说过“21世纪中国已经没有知识分子了”。 杨念群:影射历史没什么坏处,这是知识分子的良知与担当。所以我有一次在北京接受一个记者采访,我就说我要学做知识分子,而不是学做满天飞的所谓的公共知识分子——我觉得那很多都是明星秀场,那我就得旅行一些基本职责,比如说影射历史就是学做知识分子其中的一个步骤,或者其中的一个表达。 速写篇 杨念群:史学界“另类”之人 杨先生才47岁,梁启超的曾外孙、杨度的曾孙,按照他的说法算是出身半个世家,“小时候家附近住着很多著名学者,后面的邻居就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史家、‘哈佛三杰’之一的任华先生。我们两家是世交,我没事就去任先生的书房随意窜进窜出,随手翻书。”他现在都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脑子里的这根筋就往人文历史这方向走。上世纪八十年代,二十多岁杨念群便年少成名,在目前所任教的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里,大家索性叫他“杨少”、“杨公子”。 就是这个身受正统教育的的“杨少”,却有着“要将野狐禅的路子走到底”的世家子弟劲:少有历史学家像他这样重视文本写作的文学性,还用小说的手法写学术著作,从心理的角度来理解整个历史的变化,认为历史需要一种感觉主义。“从一开始就不断有人在骂我另类,说我是非主流啊,史料不扎实啊,玩概念啊,就知道搬弄西方的东西呀。攻击我的人之多,简直就是万箭穿心哪。” “我身上有一点优雅,有点叛逆;有点玩世不恭,有一点认真。这些你必须糅合在一起,太玩世不恭了就变成了纨绔子弟。太认真又太拙了,没灵气。所以人是很怪的。我呢,自称是史学界的‘魔教’中人,招式有点像金庸小说里的魔教剑法,不是名门正派,但威力同样很大。”可见,我们在贵阳国学大讲堂上中规中矩的杨念群,真是难得一见。 “我性格张扬,但我知道什么时候该低调。我永远知道自己的许文存在漏洞,套用的痕迹还有,文体叙述还不够优美,史料整合方法运用还不够。所以,在大的学术问题上,我要做的是恪守本分,把自己的东西做好。为此,就犯不着为一些事张扬了。我可是交过不少‘学费’才明白这一点的。”本来很认真讲这话的“杨少”舌头一滑又侃起来了,神情像个小孩。 “我是娃娃脸,光看我的脸,看不出年龄。”他说自己的心态就像自己的脸一样不显老,所以,每天晚上什么事都不干,就看电视剧,综艺节目,再烂的也看,“但我要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男女之间的价值观,包括历史观,甚至制作方的用心是什么,底线在哪儿。时代精神就是从这些地方感受出来的,不看行吗?史学不得非是长袍马褂的。” 鉴于此,有人建议杨念群干脆把头发全部染黑,以显得更年轻。他不干,“就是染也要全部染成白色”,给出的理由是:“历史是一门老年人的学科,岁数越大对历史的体味越深。我20岁、30岁写不出我中年以后对现实的感受与体验。中年以后,心灵的磨砺多了,就觉得历史最根本的就是对人性的把握,那么我就敢于对人的内心人性最深层的东西进行发掘。当然,对人性的理解一定要回到制度结构上来,形成心灵与结构的对话关系,否则就跟文学没有差别了。”此刻的杨念群,同时是一头黑发的“杨少”,和一头白发的“杨老爷”。(记者 郑文丰 文/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