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巧的精炼与改进,也是激活传统的重要内容。 中华诗词的无穷魅力,是同它表现技巧的进步密切相关的。如常说的起承转合的章法,起如凤头,要华丽;腰如猪肚,要丰满;结如豹尾,要有力度,都是深谙此道的经验之谈。 多转折,是诗文入妙之道。如唐无名氏《醉公子》词:“门外猫儿吠,知是萧郎至。刬袜步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伊醉,犹胜独睡时。”写一个女子等候情郎,由热盼,喜至到失望,和自宽自解的心理过程,真是冰火两重天。一句“犹胜独睡时”,写出了几多无奈与爱的极至,可谓化俗为雅述情的极笔了。又如厉鹗的《归舟江行望燕子矶作》诗:“石势浑如掠水飞,渔罾绝壁挂清晖。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舟中望翠微。”诗写舟过浑如飞燕的矶头,与亭中人对望。末句“看我舟中望翠微”,陈石遗老人解曰:“十四字作四转折。质言之,为看他在那里看我在这里看他看我也。”只一句便将一种百无聊奈的寂寞情绪活画出来了。 词类的活用,也是一种强化表现力的手段。杜甫《夔州雨湿不得上岸作》诗曰:“晨钟云外湿”,叶燮云:俗儒于此必曰“晨钟云外度”,又必曰“晨钟云外发”,决无下“湿”字者。不知其于“隔云见钟,声中闻湿,妙悟天开,从至理事实中领悟,乃得此境界也。”此为古人论通感之首例。 换位和倒装也是增强表现力与陌生感的重要方法。如老杜:“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意即无私心的江山花柳等待着诗人来欣赏。王湾的“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意为除夕将晓之时,已经感受到江上的春色句式之倒装。以曲折之涩笔,令读者增反复咀嚼之意致,皆深化诗意的手段。 意象迭加,是庞德学习中国诗而得出创作妙诀。他提出的“绝对不使用任何无益于表现的词,即用纯意象或全意象。”他的定义是:“意象是感性与智性在瞬间的突然结合。”而最早提出这个理论的是李东阳(1447-1516)。他在《怀麓堂诗话》里说:“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人但知其能道羁愁野况于言义之表。不知二句中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出紧要字样。而音韵铿锵,意象具足,始为难得。”可谓千古同心,真诗国佳掌也。 形式的通变也是激活传统的手段之一。固然对于精美无比的诗词形式,我们应当以敬畏的心情钻研学习。但并不是说必得固守雷池,不能稍有变化。从中华诗史由四言而五言、七言,乃至歌行古风,足以证明了突破形式的必要性。《钦定词谱》收词820余调,却有二千三百余体。《满江红》始于柳永,押入声韵,今有十六体,大多押入声韵。南宋姜燮改押平声韵。“仙姥来时,正一望、千顷翠澜。旌旗共、乱云俱下,依约前山。命驾群龙金作轭,相从诸娣玉为冠。向夜深、风定悄无人,闻佩环。”大得声称,堪称千古绝唱。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被尊为宋金十大曲之首。而此调为东坡首创有两体,另一为《念奴娇·中秋》,上片云:“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文从字顺,最为通行。不似赤壁词过片之“遥想公瑾当年,小巧初嫁了,雄姿英发”之伸缩字句,感觉拗口。其实赤壁词之艺术影响更为突出。这正是变通的魅力。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从用韵上讲,上片是“有”韵,下片用“虞”韵。对于这种变通,他是这样解释的:“上下两韵,不可改,只得仍之。”正是这种不以辞害意的态度,为读者提供了一首如此淋漓尽致的感人名作。 中华民族历来崇尚文化、热爱艺术。一切优秀的文化创造,一切传世的精品力作,都是时代的产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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