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为人三不原则,并以此要求儿子:“不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分文不取;不是自己的的东西,一样不要;不是自己的妻子,不要有半点非分之想。”
父亲虽没有给我留下一分钱的财产,他曾经的不倦教诲却是我受益终生的宝贵遗产。
一、路在嘴上。打我记事时起,父亲到哪里都喜欢带上我,经常是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走到前面三叉路口时,我不知走哪里好,他却躲着让我干着急。当我哭着叫着喊着找他时,他却笑着跑出来说:“路在嘴上嘛,不知道就问嘛,哭就能把路哭出来吗?”他说,只要你嘴放甜些,对人是大还大,是小还小,就没有问不到的路,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在他的引导下,我从小就是一个公认的“不怕人的孩子”,五岁从五六里以外的杨山老屋独自回家,七岁就从百里之遥的舅舅家一路“问”回家。
成年后,四处孤身独闹,到武汉,跑上海,访北京,可以说,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因为我信奉的地图坐标就在“嘴”上。在这山村小学里,我毛遂自荐地当起了少先队大队辅导员,从我的12平米宿舍里办起了图书室、阅览室,创办了全国第一张山村小学校园小报----《摇篮报》;在乡村教师中,我第一个用上了电脑,第一个写起了博客。我曾经在全市巡回作师德报告时理直气壮地说:“我之所以小有所就,因为我有一张厚脸皮,不懂就问嘛!”
是呀,一句简单的“路在嘴上”。蕴含了多少人生哲理呀!
二、力气是不要钱的。父亲常常教导我说:“力气是不要钱的。世上只有饿死的,没有累死的。好人睡得病,病人睡得死。吃亏是福。”
工作三十年来,我秉承了父亲的遗训,在家里,我扫地,时不时把左邻右舍门前也扫得干干净净;在单位,不管份内份外,我都会主动地做事。重活、苦活、累活,我都会抢着去干。不管是哪届领导在任,都把我当满劳力使。虽然我没有为此换得一官半职,但荣誉证书却装了一大箱子。
三、饿在一口,饱在一斗。由于阶级成分的原因,在我出世前一年,父亲就在“四清”中被清理出了教师队伍。因为他放下书本就参加了土改工作队,后来就一直教书,对农业活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加之一回乡就是“五类分子”,属于被管制对象,母亲曾是大地主家小姐出身,哥哥又小,再加之当时人们都很穷,所以我家是每年都要缺大半年粮。父亲除了正常在生产队出工以外,还经常偷着去当挑夫,四处借粮。借粮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六安。每当青黄不接时,我们家大多都是以瓜代粮,以野果充饥。
然而,就在我们经常处于半饥饿状态的情况下,父亲对讨米叫化的人却是很大方的。看到好不容易借来的一点粮食被他拱手施舍给了别人,我们一家人都对他怨声恨气。可他却说:“饿在一口,饱在一斗。我们穷,不也希望别人帮助我们吗?给他们一点,大不了就是锅里再添瓢水。你不想着别人,那又有哪个愿意想着你呢?我每次出去东借西挪,不也跟讨米叫花一样吗?”听了他的话,我们一家人对穷苦人都有了特殊的感情。
后来,我教书了,父亲经常耳提面命:“你要特别关心家庭困难的学生、学习差的学生、特别调皮的学生。家庭富裕的孩子和成绩好的孩子,你关不关心,他都能过得好学得好,而贫困的,成绩差的,特别调皮的,给他一支铅笔,单独一次谈心,一个赞许的微笑,都可能改变他一生。”
教书三十一年来,我帮助过的学生,我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对特别困难的孩子,除了自己给他们以力所及的帮助,还通过多种方式,内引外联,为他们联系到众多好心人的大力赞助。现在,在家乡,可以说,我几乎成了“希望工程”的代名词。只要有人上学困难,家里出了什么天灾人祸,乡亲们都很习惯地说:“你去找找黄老师,看他能不能帮帮你!”1994年,我荣幸地被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授予“全国第二届希望工程园丁奖”,多次被评为省、市、县优秀教师、十佳少先队辅导员、师德标兵。
四、穷不丢书,富不丢猪。在那非常年代,父亲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看书、评书。套用现在一句流行的话说,就是家里穷得只有书了。当然这些书除了他采用特殊方式保存的几本“四旧”书和“大毒草”以外,大多都是他“借”来的。可以说,父亲就是那时我们这里典型的“孔乙已”,他的“借”很大程度上有“偷”、“顺”、“捡”的色彩。什么《三国志》、《封神榜》、《目睹二十年之怪现状》之类的。他挂在嘴上的口头馋就是“穷不丢书,富不丢猪”。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当我以优异的成绩小学毕业时,等待的却是“地主成分,不予推荐”的读书“死刑判决”。父亲虽然个性特强,但这次却很小意甚至是低眉地求校长让我复读一年,第二年,仍然是“维持原判”。于是,父亲又托他的一个学生女婿帮我进了湖北省的一个大队办初中班。后来,家乡大队革委会知道了,把父亲叫去罚跪半天,限令三天之内找回来,说父亲不老实,地主还想读书变天,想反攻倒算。父亲却在家躲了三天,然后态度强硬地说:“湖北省的学校管委会说是读的是毛主席的红宝书,不是地主资本家的书,要找叫你们自己去找。”
在长期的教学工作中,每当我看到失学的孩子就感到特别心痛,总是想主设法帮他们继续学业。曾有几次,我硬是把在地里摘茶、田里耕种的孩子拉回课堂。现在苏州开公司的黄遵武就是我从田里拉回教室的,为此还与他母亲有过不太愉快的“交锋”。有一段时间,他吃住都在我家。他上职高,进部队,结婚,每迈进人生一步,都会及时地向我汇报。
五、早起三光,暗起三慌。可以骄傲地吹一句:我参加工作以来,坐车没误过一次点,开会没迟到过一次。
我在给导游们上课时说:“当好导游的首要一条就是守时,宁可等客人三小时,不能让客人等你一分钟。”
我在开家长会或主持学校工作会时,把表放在讲台前,预定开会一到,哪怕就是一个人,也照样准时开会。
父亲天生就是一个急性子。在湖北上学时,父亲总是让我头地晚上把一切东西准备好,把装菜米的口袋系好,用扁担挑在大方桌角处,天一亮就喊我出门。有一次,父亲见天已大亮,就喊我赶紧走。我翻身下床,脸也未洗,挑起扁担就出了门。走呀走,不知什么原因,却越走天越暗,我往天上一看,不是太阳出来了,而是月亮快落山了。我只好跑到路边的一个牛拦里睡了一觉东方才现出鱼肚白。我回来报怨父亲,他却说:“早起三光,暗起三慌。做什么事早比迟好。”父亲虽然没有鲁迅那样伟大,却也可以说是“时时早,事事早,毫不松弛地奋斗了一生。”
在父亲“早”的影响下,我做什么事都特急性,考虑问题也总是特别的周到和细心。记得儿子到上海进才中学读书,临行前半个月我就让他作好出发准备,他不以为然地认为“太早了”。到进才中学的当天下午两点一到,老师踏着铃声进教室,让儿子大为震惊。当他领到军训服时,有一个裤绊却是开着的。我赶忙从包里拿出针线来给他缝补,儿子又是一次震惊:“爸爸,你想得真周到呀!”
六、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父亲一生节衣缩食,穷困僚倒,却总是善举不断,不是四处为人说媒提亲,就是给人代写文书信扎,要不就是修桥补路,栽树种草。他不会打猎贩牛,也不会捕鱼捞虾。他也不让我们随意贱踏生灵。他说“蛇虫蚂蚁都贪生。他们也有家有室,有妻儿老小。勿以善而不为,勿也恶小而为之。你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有生以来,我每晚都睡得很踏实,可以说是犯法的事不做,害人的事不干,每天努力地做一个好人。我曾经和朋友们笑谈我的为人三不原则,并以此要求儿子:“不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分文不取;不是自己的的东西,一样不要;不是自己的妻子,不要有半点非分之想。”
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却时时在我眼前浮现,尤其是他的那些很土也很实的话,时时左右着我的一言一行。
父亲,我敬爱的父亲,儿子以你为荣,我也要让我的儿子以我为荣,我也希望儿子的儿子以儿子为荣……父亲,你的遗产,将是我心中不朽的丰碑!(安徽省六安市金寨县天堂寨镇黄守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