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家媒体以《41岁“文学青年”：我不是啃老，顶多算是坑爹》为题，报道了这样一件事情：下岗工人李文宏从17岁开始，就做起了文学梦，他梦想着把自己的名字推向社会，自己的作品能“流传千古”。可记者给他贴上的标签却没有那么光鲜：失业6年，赋闲在家，平均月收入不足300元；至今未婚，多次愚钝拒绝高薪的企业文案、房地产策划工作；七旬父母要打工养家，李本人不算啃老，也属坑爹……

　　其实，类似的报道，我们隔三岔五就能读到。北京一家电视台，有一档“圆梦”的节目：“北漂”多年的大龄女，即便衣食无着，也无怨无悔地梦想着在舞台上一展歌喉；画艺出众、与现实多有龃龉、只求一份对路子工作却始终不如愿的才女；痴迷武艺、硬气功在身、不惜与反对自己练功的家人决裂的武术男……这些人与其说是来“圆梦”的、电视节目是帮助他们“圆梦”的，不如说他们的到来，给了端坐台上的所谓专家、嘉宾一个“修理”梦想者、传播自身世俗哲学的机会——刁难、苛责、揶揄、嘲讽，总之不把梦想者纳入“现实”的窠臼、不让梦想者知晓自己的梦想有多么可笑可鄙、多么害人害己、不说服其放弃自己的梦想，就不算是节目的功德圆满，就不算个完。听我们的吧，我们都是过来人！梦想苦海无边，现实回头是岸；梦想终生苦哈哈，现实总能吃香喝辣。

　　这样的一种社会“共识”，似乎已无可争辩地成为人们走入社会、踏进职场、投身事业必上的一课。“成功人士”现身说法、循循善诱，乖巧后生自觉自愿归顺其中，此“共识”理论、实践的强大魔力，可谓一张扼杀梦想与梦想者的天罗地网。

　　这样居高临下、悲天悯人的“共识”，总不脱如下逻辑：梦想与现实势不两立；梦想者不脚踏实地、不务实、不合群，一根筋、脑子搭错了弦，不撞南墙不回头、只能永远是头破血流。是故，这样的人，这样的梦想者，除了成为“成功人士”的反向参照坐标外，徒增笑料耳！

　　其实，这样的“共识”、这样的逻辑本身，根本经不起一丁点推敲，根本就站不住脚。且不说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对于“南柯一梦”、“黄粱美梦”、“杞人忧天”等等的理解，本身即有值得我们反思、扬弃之处，对于现实与理想的关系，我们一直把握得并不好，即便是对于庸碌现实应有的价值取向、对于社会渐趋文明、进步的趋势而论，如此扼杀、嘲讽梦想者，是不是已然显出几分冥顽僵化、自以为是了呢？

　　诚然，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这是在任何时代、任何时候都必须恪守的人生准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要人们放弃梦想，并不意味着要泯灭人们的梦想。在现实社会中，有梦想者或许的确更可能遭遇挫折，更可能处处碰壁，可这不是梦想与梦想者的错。我们不能扭转颓靡的社会风习，我们至少可以在心中存有神圣的信仰、坚守内心的节操。

　　实则，在更多的时候，现实与梦想、理想并不矛盾，并不会构成冲突。甚或说，正是因为脚踏现实、对现实抱有希望，人们方能任由梦想、理想翱翔。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放弃自己的梦想、理想，力阻旁人实现梦想、理想，虚构出现实与理想的极端对立，凸显的是庸常人生之“小”以及对于梦想、理想遥不可及的“始乱终弃”。以现实说教嘲讽、挤兑、打压人们一息尚存的梦想、理想以及兴趣、爱好，并以前者相要挟，迫使人们放弃充实的内心世界、精神追求，实乃一种社会陋习。

　　事实上，梦想、理想，包括全身心投入的兴趣、爱好，更意味着一种丰富的心灵拥有、一种高尚的精神追求、一种文明的生活方式以及一种对待身外事物超乎功利的态度与取向。实现自身梦想、理想，达成兴趣、爱好与谋生手段、职业的合二为一，当然是为完美的人生、完美的生活；即便不能如此，相信更多的当事人亦能有足够的智慧理性面对。退一步说，面对十之八九不如意的人生事，精神高张、心灵超脱，有何不妥？更何况，文学艺术等精神产品的创作、产生，更多的是以此为依托的！可以说，梦想、理想、兴趣、爱好有多真诚，创作、产生出的精神产品的成色就有多纯粹。

　　一个社会充满了梦想、理想，人们皆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对于真正意义上的和谐、稳定，其实功莫大焉！过于讲求实际、过于现实、过于务实，在当下，对于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思维以及民众而言，绝非好事，这极可能致使思想、思维以及人们的追求物质化、庸俗化，会使互相掣肘、牵绊、嫉妒、拆台的风习正常化。长此以往，缺乏创造性、缺乏思想、缺乏活力、缺乏有意思、有趣味的生活及精致、细致的生活情趣，或许就会成为普遍的现实。

　　改变我们的生活现状，改变我们的社会风习，请从自己内心拥有温润的梦想、拥有“不切实际”的理想以及拥有令我们废寝忘食的兴趣、爱好始！请从破除扼杀、嘲讽旁人的梦想、理想、兴趣、爱好之社会“共识”始！（祝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