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京大学教授饶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感慨,科学的病出在文化上,科学精神尚没能在文化上深入人心,一些传统文化陋习反而限制了科学精神的培植与滋长。比如,在科学界,迄今未能解决创新需要冒尖的文化与我国传统中庸文化的冲突;在科学界以外,不科学的东西很容易流行,反科学的东西不时会冒出来。此语发人深思。
想起“新生婴儿”的故事。1831年,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定律后做了个实验小模型——发电机雏形。有人不解地问:这个不停转动的小玩意到底有什么用?法拉第回答:新生的婴儿有什么用?新生的婴儿是会长大的。30多年后,麦克斯韦站在法拉第肩膀上建立了电磁场理论。看到“新生的婴儿”,马上就想到现在有什么用,能不能立刻给自己丰厚回报,属于立竿见影式的实用主义。然而,科学研究的动力与获得感,恰恰不是眼前的功利,而源自那种超越功利的真理追求。这是科学精神,也是文化信念。
观测和模拟计算结果显示,欧洲阿尔卑斯山脉罗纳冰川可能在50年后融化50%,在众多延缓冰川融化提议中,“给冰川盖毯子”因大胆奇特、符合传热学原理脱颖而出。如今,罗纳冰川已经被盖上特制隔热材料做成的“被子”。方案提出者卡尔时年仅11岁,他因此成了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院士。盖毯子对遏制冰川融化或许“治标不治本”,但这个案例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好奇、想象、探索、实证等科学精神要素植根于文化基因。在相当意义上说,科学精神脱胎于文化氛围,文化中的创新因子,换个角度可能就是科学的创新源泉。
科学是在崎岖小道上攀登,看似小众,其实也暗含着许多普遍的社会价值。比如奉献精神和体己思维。诺贝尔奖获得者屠呦呦回忆,为了让青蒿素尽快上临床,她和科研团队成员曾亲自服用提取物,以确保临床病人安全。比如基层导向和苦干精神。为种出高产“超级稻”,中国工程院院士张洪程常年泡在田间,人称“泥腿子教授”。科技领域的拔尖人物,无不是科学精神践行者,也无不是社会价值的担当者。以社会文化反哺科学探索,科学探索便能“风正一帆悬”;以科学精神光照社会文化,社会文化也会超越功利、告别浮躁、追求真理。
现在,有几种现象已成通病:一是“时尚冲动”。什么东西时髦就研究什么,不断制造新概念,于无意义中制造意义,所谓“创新”,不过是把博物馆的老东西放个新位置;二是“学徒状态”。照着人家的葫芦画瓢,缺乏“自我主张”,更谈不上原始创新;三是“过度发表”。有点小成果,就赶紧写论文发表,满足于小儿科成果,科研成了竞技。归根到底,还是科学精神未能成为一种文化信念,在一些人那里,科学成了实用性、功利化的代名词。这种科研心态的后果,一如明代大科学家徐光启所批评的:“任意揣摩,如盲人射的,虚发无效;或依拟形似,如持萤烛象,得首失尾。”
“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爱因斯坦此语道出了科学从其源头到其精神本来就是人文的。科学和文化能在卓越人物身上水乳交融,就在于其精神飞翔得比世俗更高。当科学精神注入文化基因且成为“集体的习惯”,中国这片科技高原之上,必将因无数“新生的婴儿”茁壮成长而耸立起更多科技高峰。(刘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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