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是一顿艺术大餐?它的艺术含金量已经越来越低。春晚是一顿不可缺少的年夜饭?早已有人不看它而照样过年。它是新民俗?别告诉我欣赏春晚内生于民众的生存需要,也别告诉我欣赏春晚有什么行为约束力,更别告诉我需要像保护非遗一样地去维持这个习惯——那与绑架无异。不,它不是,它正在成为一个负担。对主办者来说,几个月的焦灼与辛苦,足以令人在回首时后怕甚至痛哭流涕。对观赏者来说,几乎每年都要重复期望、失望、再期望的一连串过程。 人生三十而立,春晚历三十届而衰。从壮年到中年,似乎还应该持续十几年的平台期,但衰老已经加快脚步。人生最美的阶段,莫过于成长时期,新生儿的日新月异,少儿期的突飞猛进,青春期的英气勃发。此刻,这一切都已不在。 春晚历经三十年的摸索、探索、锤炼、打磨,早已高度程式化、模式化。任何一届导演,似乎都难以突破这样的模式:主题既定,板块分割,各艺术门类穿插。整体氛围欢快热烈喜庆祥和,以迎合盛世中国年的氛围;整体色彩缤纷绚烂光鲜亮丽,以映衬盛世中国的日新月异;整体规模宏大精美,以表现盛世中国的大国风范。如果把它比作一顿年夜饭,那么主菜是歌舞、语言类节目,配菜是杂技魔术类戏曲节目,作料是六大主持人的串联。歌舞是激情豪迈的,歌颂盛世的任务主要由其完成。大歌、甜歌,一定要有。小品,甚至相声,主要任务是搞笑。当然,要反映一年来的热点,主要是好事、大事;也可以稍稍针砭一下时弊,点到为止,决不深刻批判,更不打老虎大象甚至落水狗,总之,都是喜剧。 模式化,是创新的大敌。主题先行,是艺术的大敌。于是,失望一次又一次。 当然,春晚曾经大大作用于中国的文艺。它几乎奠定了中国电视综艺晚会的形式,它曾经是最大的媒体平台,捧出了一个又一个歌手,让一首首歌流行开来。它让小品这种形式成为一种艺术。它贡献了那么多经典之作,那么多流行语……但这一切,多半属于早年。这些年,再没有歌手因春晚一夜爆红,再没有歌曲因春晚传唱举国,再没有一种艺术、一个节目在春晚上令人惊艳、震撼、狂喜。倒是在观众席中寻找“笑脸哥”、“山木先生”、“不洗手大叔”成为观众的乐趣,成为大家解构春晚的消遣。倒是在节目中搜索植入广告成为观众诋毁春晚的口实。 这个时代再不是供应不足的时代,从物质到精神,都呈现出消费不足之势——任何作品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为吸引不到眼球而发愁。人们想了解哪个人、哪部作品,平时的电视、网络、短信、微博,随时可选。再不会在春晚上见到张明敏、叶丽仪、费翔、甄妮那样的港台歌手如见天人。而当童安格在春晚上都唱起了应景之作,当刘德华都与人合唱《中国人》,春晚还有什么惊喜可给观众? 社会在进步,春晚却在原地踏步。社会已多元,春晚还是一根筋。 春晚难办。换作唱衰者来办,怕也难有新意。 冯巩曾在某地方台对某导演说,在春晚上,演员就是一个个陀螺,导演就是抽陀螺的鞭子。有抱怨,也有无奈。 龙年春晚,理应大气;三十而立,理应大办。哈文主政,舞美设计挖空心思,各种技术无所不用其极,设备投入无上限,力图在形式上翻天覆地,力求给人耳目一新。然而,虽不能说一切徒劳,但总是杯水车薪。 因为,形式上的创新只能给人一时之惊喜和刺激,内容上的创新才能动人心魄,精神上的震撼才能发人深思。然而,这些,他们都做不到。他们只能粉饰,只能在形式上做文章。 但是,一味的甜,便是腻。一味的赞颂,便是贬。一味的欢乐,便是空虚。一切在热烈、粉饰、木然唱和之中变得肤浅、乏味,变得傻呵呵,变得低幼、弱智。便也不再有契合了人们内心的心弦一拨,不再有真实记录了时代的历史草稿,不再有搔到痒处的闪戈一击,不再有诉出了痛楚的莫逆一笑,不再有同歌同哭的声气相投,不再有万人影从的激烈壮怀。 哪怕把动车倾覆、食品安全危机、慈善信任危机、老人倒地不扶、校车安全事件、春运一票难求回家如过鬼门关这些年度关键词好好演绎一下,都足以令观众感佩不已,都足以让大家在含泪的微笑中自我关照,从而化悲愤为力量,然后向着我们共同的正确的目标奋力而前行。 春晚,如果已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那是因为你曾经的辉煌;春晚,如果你已背负不起太多的东西,那是因为你已走向式微;春晚,如果你还想背负太多的东西,请参与到改观的动力之中去。(文/张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