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的年
吴文奇

 

    我不知该界定自己到底该是哪里人,按照籍贯来说,我是太原小店人氏,按中国父系社会传统的说法,我又应该是个忻州人,因为我的父亲是忻州人。

  童年时,每年的寒暑假,我的童年、少年大部分回忆都与忻州有关,许多次梦里也总会梦到哪些人和事。

  奶奶家有七个儿子,三个女儿,父亲排行老二,由于大伯早逝,父亲其实是实实在在的大哥。由于家穷,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骑了家里的唯一的一辆自行车,早早的就下太原了,那会儿不叫打工,而叫“下太原”,为什么叫“下”,我想一个是由于忻州山区较多,二是和现在的电视剧常演的《走西口》,《闯关东》中的“走”、“闯”的意思差不多。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作为老大,爸爸的出面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们回忻州老家的机会是不少的。

  忻州老家远离忻府区,位于山水之间的野峪乡北堡村。提到忻州,首先想到的是独具特色的方言。忻州方言很典型的特点是“甜”。音韵上以阴平和阳平韵为主。而忻州方言中,ei和er韵字比较多,说起话来韵味十足。人与人之间称呼也古色古香,总习惯带个“子”,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名字多少,必不可少,平添了几分亲切。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每逢腊月北方许多地方经常下雪,忻州也不例外,雪直到正月结束才逐渐融化掉。清晨起来,外面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把整个世界装饰的银装素裹,圪梁梁上,山沟沟里,崎岖不平的小路上,高高低低的野地里,都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的衣裳。坐在暖和的炕尾,抱着小叔叔小时候用过的老虎枕头,靠在奶奶叠起的一层层被子上,透过贴着窗花的玻璃看雪,是儿时的我的一大爱好,仿佛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

  打雪仗是小叔叔和我的一件乐事,小叔叔排行老七,是叔叔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和我年龄相差最小的一个。奶奶总叫我称呼其为“七叔”,但我总是表面答应,随后遗忘,似乎“七叔”这个称谓拉远了我俩之间的距离。早上从炕上爬起来,穿戴整齐,走到奶奶家大门外,是一座龙王爷庙。庙后面是一块二百多平米的平地,夏天是长着长尾巴的白蝴蝶的乐园,冬天则是我们的天地。小叔叔、他的小伙伴们和我跑到平地上,右手操起葵花杆,用发须茂密的根部沾上厚厚的雪块,抬起左脚,猿臂轻舒,在脚后跟一磕,雪块箭也似的飞出去了。有时雪仗还不过瘾,便衍生为雪地摔跤了,沾着满身的雪,小伙伴们都玩得不亦乐乎。

  忻州的年味总是与美味的饮食分不开的,山区远离现代化大都市的影响,年味也手工味十足。每次正月回到老家,我总是垂涎于色香味俱全的花糕,也就是花馍。花糕的形状各异,有的如一尺长的莲花,喷香原味的白面做底,呈莲花状,花糕中间主体浑圆,四周叶子均匀罗列,饱满圆润的红枣点缀其间。有的做成兔子、金鱼等生动的小动物,以红豆做眼,舞动筷子轻抹慢捻即成花纹。煮熟以后,红白相印,面香扑鼻。花糕是许多民间共有的美食,忻州有别于许多地方的优势在于清冽的泉水。同样的面,同样的技术,来到太原,即使是最擅长做花糕的二姑三姑,也做不出忻州的味道了。

  油糕也是忻州过年席间不可或缺的一道主食,糕面分为两种,一种是糜子磨的面,一种是糯玉米面。温水和面,上笼蒸熟,加工成小饼,放入一米宽的油锅用油煎熟,沾以红糖。做好的油糕绵软细腻,红润可爱。无馅油糕,配以红糖,如同忻州村民一般,热情简单质朴。

  年三十晚上,叔叔姑姑们、我和弟弟妹妹们在炕下跪定,给爷爷奶奶拜年。整个正月里,一大家子人就都腻在一起。每逢饭点,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炕中间铺一块桌布,奶奶坐在炕头,给大家舀饭,爷爷远远的坐在灶台旁的凳子上,慈爱的望着大家。饭桌上,吃着满月状的花糕、红润的油糕、淡黄的土豆做的坨子,喝着香甜的稀饭,一家人七嘴八舌,有说有笑,对于太原回来的二哥二嫂问个不停,满窑洞里全是香甜的忻州味儿。

  等到后来,叔叔姑姑们相继成家,爷爷奶奶的院子住给了三叔,四叔去远在庄磨的乡政府上班,五叔在原来的西瓜园上盖起来新房子,六叔和小叔叔到忻府区县城谋生,爷爷奶奶搬到了全村海拔最高的老爷爷故居。奶奶过世后,爷爷耳背起来,虽然经常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却总是笑呵呵的答应着,一个人过活。再过些年,弟弟妹妹们也都相继成家生子了,住到了县城。我们也回忻州越来越少了。

  好几年没回老家了,时常想起爷爷奶奶坐在大街上晒太阳,等我们回老家的情景。当爷爷奶奶看到爸爸妈妈一手一个拉着我和妹妹长途跋涉回到村口,沿着陡峭的山路爬上村子时,站起来的那种欢喜真是难以忘怀;时常想起暑假时爸爸从西瓜园的院墙上偷偷离开,回太原接妈妈一起回来时手里拿着的那两个糖葫芦的情景,记得我和妹妹哭了,笑了,笑了,又哭了。

  关于忻州老家的回忆说之不尽,多少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村里还有没有小孩冬天打雪仗,玩摔跤,夏天扑蝴蝶、捉蚂蚱,爬杏树了。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老人坐在龙王庙前的大街上晒太阳聊闲天儿了。

  儿子已经几个月了,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时常喜欢靠在床头好奇地望着窗外,不知他以后能否记住这些风霜雨雪,能否记住童年的一些趣事。

  工作后,有了机会到各地走走,也吃过了许多地方的美食小吃,但总也没有儿时老家的花糕、油糕好吃。

分享到:
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并不代表中国文明网立场。如有转载,请标明文章来源。
热度
更多>>
  1. 戏里人生 道不尽是乡愁
  2. 喝了这么多"鸡汤" 为什么却依然过不好这生活
  3. 总结大会 | 一个专栏作者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