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们常常喜欢转发微信的鸡汤文,往常我都不以为意。最近他们却在朋友圈最近疯传《你没有权利评判我》,我看后,笑笑。我真的没有资格评判你吗?
作为一个路人,难道没有资格评判一个随地大小便的孩子?
作为一个父亲,难道没有资格教育一个到处惹事的熊孩子吗?
作为一个恋人,难道我没有资格评判我的前任以及如今的亲爱的吗?
身为一个警察,难道对于古惑仔欺凌下的百姓不能做点评论吗?
作为一个百姓,又一个大老虎倒下,我们就不能欢呼雀跃做点评判吗?
……
我们太有资格评价别人,尤其是当一个世界黑白不分明时,正邪边界不清楚时。假如人人都袖手旁观,以为一切存在就是合理。那么三寸金莲也还存在,太监也不会消亡,人民都还在吸食鸦片,而列强正瓜分中国呢?——是我们对世界是非的判断,促成我们去行动,推动着历史的进步,并造就了我们今天胜于过去的文明。
而《你没有权利评判我》一文却从《搜索》中叶蓝秋事件出发,告诉读者,我们所看到的仅仅是她人生的一个片段,就此作出道德评价,实在太过无力。她又举了三个例子去说明,我们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第一个例子是同学聚会,突然时髦的女性,同学们指指点点,作者以为同学们没资格说。第二个例子是商场中狂奔乱走的小孩,作者以为我们不应该说,因为她后来得知这小孩患有某种先天性的疾病。第三个例子是作者海外留学的收获,是老外告诉她“Don’t judge me!”在他们的文化里,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哪怕是亲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对错。最后作者苦口婆心告诉大家,你没有资格说别人,也不要把生命浪费在评价别人的基础上。
其实驳斥这篇文章非常简单,假如这篇文章的作者真诚的相信人们没资格评判别人,那么她就有资格评判那些热爱评判别人的人吗?实际上,正如“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一样,她陷入了自己造就的“逻辑陷阱”而不自知,因而其观点不值一驳。不过,为了让更多朋友透彻地认识这个问题,不妨多说几句。
该文作者的观点其实一点都不新奇,保守的冬烘主义早就声称“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折腾,别管隔壁老王、朝廷污吏是否害了你性命。这种思想源远流长,其流毒至今,还有人奉为金科玉律,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搜索》里的叶蓝秋在公交车上不给老人让座,我们当然要批评她,要给她道德谴责了。毕竟,彼时彼刻我们所得到的信息是,一个年轻姑娘不给老人让座。而我们在我们所掌握的知识下做判断,天经地义。后来,我们知道,其实叶蓝秋身心疲惫,且刚刚得知自己身患大病,她的不让座是有理由的。这时候,我们便又原谅了她。难道这样的认识和判断有错吗?假如按照该文作者的观点,则我们在公交车上看到年轻人不给老人让座,我们都应该沉默,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那个年轻人自身经历过什么事情。按照这一的逻辑,年轻人就无须给老人让座,大家也不必照顾儿童,因为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嘛。——然而实际上,普遍的道德准则提醒我们,我们应该去评判,去维护,去谴责那些不让座的年轻人。否则,尊老爱幼就是一句空话。当然,特殊情况是可以特殊说明的,《搜索》里的叶蓝秋,一旦她说出自己的理由,通达的人都会给予她原谅和歉意。但在此之前,毫无疑问她得接受同车乘客的目光。
而商场中随意乱跑的熊孩子,有点公德心的人能不指责吗?即使最终被证明熊孩子患有先天性疾病,我们会报之以同情的目光。可是病人就有资格破坏整个商场秩序,横行霸道吗?同情是一回事,遵守社会秩序是另一回事。你不能因为同情一个病人,就不去指责他和他的监护人。病人无罪,但病人犯了错,那错也得备受谴责——如果看到商场中乱跑的小孩,随意在电梯玩耍的姑娘,你都先想到他们可能有病,就都不去指责,那么这个商场岂不乱成一团。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理解这个世界,那样才有助于一个正常世界的运转。而所谓的西方人“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哪怕是亲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对错。”恐怕是作者对西方文化的臆想。看看泰温大人对小矮人和兰尼斯特的教训,瞅瞅老布什对小布什的说教,看看《生活大爆炸》里霍华德的妈妈对他的训斥……“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道理西方一样适用。如果有读者看过《闻香识女人》,应该知道,与温情脉脉的你好我好大家一起包庇的人情主义相比,善良而正直的西方人更乐意捍卫正确的价值观——坚守正确而谴责错误。这种精神,我们叫做“为真理而献身”。在柯南,是“真相只有一个”;在顾准,是“坚持真理”;在贾宝玉,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们共同的标签是,爱我所爱,绝不将就。
不可否认,如《你没有权利评判我》的作者所言,我们确实只能看到别人人生中的某一个片段。可是,除了全知全能的上帝,所有人不都只能看到别人生活的某一个片段?不错,“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但是周公和王莽在他们的人生片段里,一样接受着社会的评判和检验。除了专制的法西斯和中世纪那样的黑暗时代,还没有什么朝代能够堵住人们的嘴。我行我素,诚然不错。但既想我行我素,还不许别人说,除非你是封建帝王,否则,绝对办不到。即使封建帝王,防民之口至于道路以目,也一样堵不住别人跳跃的心脏,其结果是,被人抛弃甚而唾弃。因此毛泽东才说:“一个政党最可怕的是听不到人民的声音,最可怕的是鸦雀无声。”
作者又说,她其实鼓励那些真诚的善意的规劝。问题是,真诚的善意的规劝之所以产生,那是因为爱你的人对你的行为作出了评判。
我们所有的知识都建立在评判前人的基础上,评判地继承,继承地评判。从哥白尼到伽利略,从牛顿到爱因斯坦,科学的进步就在不断校正前人的基础上取得的。如果这些科学家都不评判别人,人类恐怕还在茫昧的中世纪。就算在人生领域,我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一样建立在评判别人的基础上。我们看不惯王母娘娘阻挠牛郎和织女,在评判的基础上我们获得了自由恋爱的价值。我们评判一味听从父母之言的人,从而歌颂了独立新个体……正是在对这个早先世界的评判基础上,我们得以建立我们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如果我们不去评判,不去做价值选择,不分是非与好歹,而以为一切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那么,我们可能认为强盗和侠客没有区别,会将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和勤俭持家的农民等而视之……甚至,我们也会对欺骗老人、残害儿童的事情见惯不惯——因为我们自认自己没有资格评判别人,我们就不去评判。那么世界将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忠奸不辨,而善良的人也将为自己的独善其身付出沉重的代价。
在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铭刻著一位叫马丁·尼莫拉(Martin Niemoller)的德国新教牧师留下的发人深省的短诗:
起初他们迫害共产党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马克思的信徒;后来他们迫害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日耳曼人;再后来他们迫害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牧师;最后他们迫害到我头上,我环顾四周,却再也没有人能为我说话。
善良的人们啊,请勇敢地评判他人吧!只要那评判是真诚的。只要那评判是开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