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地平线
王婷

 

    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里,一茬一茬整齐的稻排列有序,像是刻意地经过了修整,又像是在最初就知道彼此之间应该保持一个如何恰当的度,才更适合团体旺盛的生长又不排斥你我之间的亲密。而在乡村的生活里,总让人感觉路与路之间很近,屋与屋之间很近,人与人之间也很近;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仿佛这里不需要太多的生分与刻意的抗拒,而所有这些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乡间小路无尽地延伸,路的尽头不确定方向,可以确定的是,这条路经过一条潺潺而流的静谧溪水,经过一些古朴的老屋,屋前沸腾的黄土被乡野的娃娃们翻滚得冒烟,还经过一两株苍郁写满故事的古树;还可以确定的是,很多次清晨从充满稻香或果香的气息里醒来,呼吸着空气中的清甜,可以光着脚站在屋前的土地上,沿着一条条乡间小路的走向,一直望向地平线的底端,心潮起伏地看蓬勃的朝阳一点一点从视线中缓缓地升起。小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景色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总有些说不清的守望和满满的期待装在小小的胸膛里。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新的一天美好的希望与对未来的憧憬吧。

  乡村的记忆里,大多承载着乡情,牵系着友情,又有浓厚着亲情,似乎总有浓得化不开的纯朴,让人与人之间能够涉及到的所有美好情感都融在其中,难以忘怀。池塘里扑腾的青蛙,草地里蹦跶的蚱蜢,稻田里来回飞的说不出名的小虫。还有炎热的夏季,黄昏时分赖在河水里纳凉的老牛,夜晚时提着绿灯笼的萤火虫,哦,还有,整夜都会在你耳边叫个不停的蛐蛐儿。虽然,有那么多嘈杂的声响,然而,如今想起来,乡村的夜晚,还是静谧得让人连心跳都忍不住想踮起脚,像猫迈步时一样,无声无息,一切都丝毫掩盖不了乡土之中那份特有的安祥与宁静的气质。

  在很多文人的笔触之中,对于故乡的思绪,是永远都不会枯竭的主题。也许是因为故乡本身即为个人身上所刻下的铬印,才会如此令人痴迷以至永恒地生出共鸣。此外,逝去的时代背景同样会使人的记忆细胞激发活跃。童年成长的环境和某些难忘的场景、事件,在儿时无忧无虑、胸无芥蒂的心境之下,显得尤为可贵,却又不可追溯,而这些,恰恰又于乡村中纯朴的民风、丰富多彩又趣味横生的自然,相互映衬,成为每个人岁月里一道不可复制的纯真风景。所有的那些记忆相对于成年后的其他经历而言,会更深地镌刻、沉淀。譬如,乡村里飘散的炊烟,现在已不再清澈的河流,屋檐下那窄窄的一排被雨水浸住的小植被,树根处因岁月而衍生的细密菁苔,还有傍晚时分小孩们或围着大树在村庄的空地里,听大人或长辈之间讲述那些民间故事、家长里短,或四下里捉迷藏、装神弄鬼吓唬人。辛弃疾的笔下《清平乐·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我想,这样的情景,也只亲身感受了乡村的意境才能写出如此活泼生动的生活气息与乡野闲趣。

  城市人,自诩精神生活丰富,处处可见歌厅、舞厅,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游泳馆、健身房、麻将场,人满为患。乡下人不理解,说城里人:喝矿泉水,出门‘taxi’,乘电梯上七楼的健身房,然后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白天戴口罩出门,半夜上网,去歌厅、舞厅疯玩一宿,困了不睡觉,之后失眠,再吃安眠药;把路边上可以植树的地方用来盖楼,却在空间极其有限的阳台上栽种盆景;手机里存了二、三百个电话号码,却没有一个是上下左右邻居的;用排骨喂狗,吃乡下喂鸡的野菜;管儿子叫“小兔崽子”,管宠物狗叫儿子;追求越来越高,谋高级职位、穿高级服装、住高级住宅、坐高级轿车、吃高级饭店,患高血脂、高血压。虽然有些内容有点夸张,但却实实在在地描绘出了城市生活中的一些无奈和失落。而这些,在乡村生活中却是绝不多见的,乡村里,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不用介意任何的污染;清澈的泉水掬一捧在手心,就可以直接喝,清凉会在瞬间打动每个人的笑脸;左邻右舍之间,打一声招呼就可以放心出门或者互相帮衬;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尊卑俗成约定;乡里人过着朴实无华却健康的生活,很少生一些因为环境和饮食而引起的病。

  正如陶渊明《归园田居》里所写的“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门庭里没有世俗琐杂的事情烦扰,空房中有的是空闲的时间。长久地困在笼子里面,现在总算又能够返回到大自然了。”当太多的欲望,太多的琐碎,挤占了城市的空间,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也无力守住内心的宁静,更无瑕从自然之中,找到与心为伴的那些从容与淡泊。

  其实,我们的生活,需要看到地平线,看到真实的太阳是从哪里升起,又从哪里落下,这样,才会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满足感。鳞次栉比的高楼,霓虹闪烁的夜晚,只会遮挡人的视野,让人看不见森林,找不到群山,更隔阻了人与人之间的笑脸与真诚。而城市之间的我们,城市之中的人们,能更多的拥抱自然,与自然为友,在自然的更迭与轮回之中,体悟生命的真谛与纯朴的本真;再用纯朴的劳动,友善的相待与自然相交融,构建出一个和谐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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