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友给我讲了一番颇为有趣的职场理论。他说,在职场,其他人都只是领导的手和脚,你不需要有意识有思想有主张,你所有的能力都只需用来贯彻执行领导的意识思想主张。作此番总结时,他颇有一种洋洋自得的劲。好友之前颇具个性,工作上因观点主张不合屡屡与上司唇齿相争,好在其极富创造力,经手项目别出心裁,也都取得了较好的效益,所以称得上宽厚的上司也待其宽厚,他也乐得个性如常。但一年前调来了新上级,这位可不是容人的主儿,容不得异见,几个回合下来,就把多年我行我素的好友给降服了。不仅如此,本就聪明的他,因其职场心态的转变和职场理论的实践运用,现在深得此任上级的信任。
“手脚理论”听上去颇为人颓废,他不仅否定了一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也不利于团队合作,但仔细品味一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好友把说得露骨一点而已。我们把“不在其位不谋其职”的说法抛开去,产生这种现状的原因恐怕逃不脱“官本位”文化语境的影响。“官本位”——以官为贵,以官为尊,其实就是以“权”为贵,以“权”为尊。人们求官,是因为权;人们嫉妒官,是因为没有权。“官本位”是几千年的封建遗留是糟粕,听说哪怕在监狱里,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原官员们坐下来吃饭也是按原官职排座次的。在《水浒传》里,哪怕各路好汉都已是全国通缉犯或是成为朝廷的对立面,大家还是以称呼对方为官为吏时的官职为尊。这种牢固的文化传袭像是无法撼动无法根除,不能像婚姻制度一样,以法律的名义制约它。思想文化层面上的东西只能从思想文化上慢慢地抹慢慢地擦。但我们真的要世世代代做“权威”下的奴隶吗?真没有可能拥有“独立之思想,自由之人格”吗?真的没有一个可以说“不”的环境吗?这恐怕还得从教育入手。
有一天和儿子进行睡前对话,这时不论是氛围还是人的心态都很平和,这时的儿子也最坦诚、最容易说心里话。这次谈的是人生理想,12岁的他说,他的人生理想是过一种自在的生活。这个理想对我来说很新鲜,因为我们成人眼中的理想都是医生、律师、工程师甚至科学家之类的社会角色,没想到他却从人生状态的角度解释理想,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为什么他会把“自在”做为自己的人生理想。
后来我得知这个理想源起于在学期结束前,学校给每位学生下发的对任课老师的意见表。学生对老师的感受当然是千人千解有好有坏,一向以学业为重过得有些压抑的学生把这当成了一吐为快的趣事,但最后他们的意见表是这样填的,全体同学填写标准答案,为每位老师都填上“很好”“没有意见”“满意”等正面的评价,而且要求全部都要署名;另一件事是关于取消体育课。因为期小升初,每周三次的体育课全部被语、数、外三门主课替换。儿子说原来老师取消体育课,还会给他们一个理由,但现在根本不需要理由,取消就是取消。这两件事,他们都没有反抗,甚至表面上的沉默冷反抗都没有,有的只是内心呐喊。我说那你们为何不争取,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现在虽然没有体罚,但有的老师会在同学中丑化你孤立你,所以他们只有像小绵羊一样顺从。
他们没有“反抗”的可能不只这两件事,应该还有很多,甚至从幼儿园开始,多到这些孩子早就成了习惯,习惯成了自然,成了自然也就不以为然,又何谈反抗呢。也就是这次谈到人生理想这个话题,要不然,估计我也听不到这两件事。孩子的这件事跟我好友讲的理论不谋而合,不需要你有什么想法,只要执行“上司”的想法。
我一向都比较重视孩子的独立思想独立判断能力的培养,会把读到的故事、听到的新闻和他一起分析,形成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就是不希望他人云亦云盲目跟从。但独立的思想和行为一向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可能是被称作“怪人”、被看作“十三点”、被孤立,尤其是幼小的孩子更是不能承受这样的冷暴力,所以他们只能自然地选择去异存同。在这样从小到大的“权威”教育中,家长对孩子能够拥有独立之思想自由之人格,还能抱多大希望呢?家长尽力往相反的方向拉,相比老师的权威教育又能有多大作用呢?
如今对自由的最通俗的解释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不想干什么就可以不干什么。今天,孩子会把“过一种自在的生活”作为成人后一种理想,更让人担心的是,它也许永远只会成为一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