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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的皖南农村,广受尊敬的大抵四类人——村干部,村小老师,放电影的,开车的。大集体的时候,像点样儿的车子只在两公里远的公路上看到过,一阵轰隆声,后面扬起长蛇般的尘土,同时也在我们心里留下一串憧憬。
有一天,终于看到车子进了村子。那是一辆超级大的货车,来到狭小的村口,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掉过头来。只见那个光着膀子的司机打太极似的,左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右一下,在我们既羡慕又惘然的眼神中挥舞着两只手,经过几番进退,终于把偌大的车子给调了过来。
车子是来装粮食的,就在大人们忙着往车厢里装麻袋时,我们看把戏似地围着车身团团转,不时这里摸摸、那里按按,胆大点的还踮起身将整个脑袋钻进了驾驶室,招来开车师傅一阵猛喝,吓得我们一阵猛跑。
因为对车子稀罕,所以就稀罕起开车的人。方圆十里地,也就那两三个能开车的,要把手扶拖拉机算上,那要多算上几个。但在我们眼里,只有带方向盘的才叫车,手扶的几乎人人都能摆弄几下,算不上数。村里有个四轮拖拉机,大块头的机车,驱动轮足有一米多高,配有两个专职驾驶员,其中一个就是我家邻居呆子叔。因为这,全村庄的人都对呆子叔高看一格,那眼神足以和看待老师相比,满满的尊敬和羡慕之情。
其实在乡下干技术活的有很多,哪个手艺人不是从三年学徒起的家,砖匠、木匠、篾匠、铁匠等等,任哪一行都不是随意就能上手的。可和开车的相比,还是差了点意思。究其原因,大概和车子贵重有关吧。不像其他手艺,挑起一担箩就是一切的家当,而谁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能开上车。那是贵重物,非一般人所敢奢望的。因为不敢想,一晃多年过去,能开车的还是寥寥无几。
长大后发现,当年的小伙伴有的竟然开起了车。其中有一位同学,念书时调皮捣蛋不说,还一个劲地练什么气功,上初中后索性把念书这事给彻底丢了。就在我还在苦读煎熬时,他提前成了社会人,到外地开起了货车。
不知道他的车开得怎么样,每每想起他小时候的行为,就不禁要为他捏把汗,总担心他的车轮跑偏,或是又要惹出什么事端来。事实证明,我的担心非常多余,也足以说明,人生不必非得走在读书这座独木桥上,那位同学靠着开车过得很好。
乡下物件冠以“车”的很多,如水车、独轮车、板车,可与真正的“车”还差得远。第一次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坐车,是跟着父亲一起上县城那回。我们在路边车站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之久,一辆老远就能听得见“哐啷哐啷”声响的大巴车才缓缓驶来。抬脚上车的那一刹那才发现,车子真大!里面空荡荡的,包得严严实实的车厢像一间长长的屋子,里面零星坐着几个人,我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开始用心体验坐车时的感觉。那是一种享受的感觉,猛然间眼睛就定格在了驾驶师傅的背影上,那一瞬间便有长大当一名驾驶员的冲动,心里顿时就对开车的产生了无限的崇敬。
那种崇敬和羡慕,随着每次坐车就要交上几角钱而变得越来越强烈,想到开车师傅每天可以两脚不沾地就能来回跑着,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然而这种幸福感,又因不时看到路上穿梭而过的大货车而有所改变,觉得这还不算幸福,真正幸福的应是那开货车的,不仅脚不沾地,更重要的是可以脱离那固定的线路,不知道随着车轮周游到哪里去了呢。
现在几乎每天都离不开车子,眼前飘过的是车影,脚下移动的是车轮,大街上响得最欢的是那接连不断的车喇叭声。这归结于社会的发展进步,使得我们实现了十多年前想都没敢想的美好愿望。可随之而来的烦恼也常常驻于心头,不论是自己作为千万驾驶员当中的一分子,还是作为行人静观那如龙的汽车队伍,时常能够感觉到“汽车文明”来得凶猛,显然把国人的灵魂给落在后面。要说十多年前开车还算是一门谋生的技术,那现在基本是人人都是驾驶员了。有车没车,先把驾照考了再说,每年暑假,驾校必然会迎来一轮学车高峰,已入学的大学生,才参加完高考的高中生,都齐刷刷地来到驾校训练场。听老师傅们说,以前学车不是这样子的,得慢慢来,像熬汤一样,等拿到驾照后就能上路了。而现今,拿到驾照和能不能正常开车是两码事,从安全讲,差不多都要依靠个老手带带,免得慌里慌张闹笑话、出事故。(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