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地理:红军过草地时究竟有多难
任小玫

 《走过雪山草地》剧照

    芥川龙之介在他的小说《沼泽地》中这样描写一幅以“沼泽地”为题的画作:“奇怪的是,这位画家尽管画的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却丝毫也没有使用绿色。芦苇、白杨和无花果树,到处涂着混浊的黄色,就像潮湿的墙上一般晦暗的黄色。越看越让人感到这幅画里蕴蓄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尤其是前景中的泥土,画得那么精细,甚至使人联想到踏上去时脚底下的感觉。这是一片滑溜溜的淤泥,踩上去扑哧一声,会没脚脖子。”近20年前笔者翻译的《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里也有一处人迹罕至、阴森恐怖的沼泽地,因此感同身受地认为,正如从所有优秀的艺术品感受到的一样,这样生动的记录令读者不由地“产生了恍惚的、悲壮的激情”。

  今年是中国工农红军万里长征胜利80周年,爬雪山过草地的历史记忆尤其不能忘记。这里所谓的“草地”(松潘草原)其实就是高原湿地,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沼泽地,下为泥质沼泽,又有经年水草,盘根错节,结络成片,覆盖潴水,终成错觉。1935年8月21日起红军即开始涉足经过的草地,主要为现在的川西北若尔盖地区,位于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纵长500余里地,横宽300余里地,面积约15200平方公里,海拔在3500米以上。由于地表过湿或有薄层积水,土壤水分几达饱和时,容易生长着喜湿性和喜水性沼生植物,而由于水多又致使沼泽地土壤缺氧,在厌氧条件下有机物分解缓慢,只呈半分解状态,最终形成了泥炭。泥炭吸水性强,致使土壤更加缺氧,物质分解过程更缓慢,养分也更少。因此,在这片泥炭沼泽地里,上面生长着“燕草青青”的茂密植被,下有“草土浮结”和“燕土交陷”的泥炭层,而且还有补给沼泽的溪水流经其间。1935年到1936年长征时,正是沿着川西北毛儿盖—松潘—若尔盖一线海拔3500多米的高原草地,跋涉穿越了暗流丛生的茫茫沼泽,向甘南地区行进的。

  此外,要知道,当地的气候信息并不是那么宜人!每年的5月至9月为草地雨季,使本已滞水泥泞的沼泽更成了漫漫泽国。沼泽地在山脚或者山谷中时下雾是一年四季常有的事情,和植物关系不大,但是像泥沼地那就关系较大了:因为如果不是在秋冬两季而是在夏天的下雾其实经常是沼气,容易让人中毒,对人和动物危险最大。这样一来更是阴森恐怖,没有生气。红军三大主力在两年数次过鸟兽绝踪的大雪山与荒无人烟的水草地期间,行难、食难、御寒难、宿营难,非战斗减员至少在万人以上。据说过草地有三怕:一怕没踩着草甸陷进泥沼,泥沼一般很深,如果拼命往上挣扎会越陷越深,来不及抢救就会被污泥吞噬。二怕下雨,沼泽区域气候恶劣,晴空迷雾变幻莫测。三怕过河,万一踩不对地方一脚踏空,则易浅处没膝,深处没顶。何况泥水不仅不能饮用,而且破了皮的腿脚泡过还会红肿甚至溃烂。一旦开拔,必须小心翼翼:不论在高地还是低地,都会有危险的沼泽,一不小心掉进去即有可能丧命。人和骡马在草地上行走,须脚踏草丛根部,沿草甸前进。若不慎陷入泥潭无人相救会愈陷愈深,乃至被灭顶吞没。

   红军长征时最艰苦卓绝的就是过草地这一时段。张闻天的夫人刘英在回忆录中说,红军过草地的牺牲最大,这七个昼夜是长征中最艰难的日子,走出草地后“我觉得是从死亡世界回到了人间”。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四川红原日干乔大沼泽,红军长征中最最艰险的一段路程,就发生在这里。1960年中央政府决定在红原地区建置县制时,为纪念这片红军长征走过的草地,周恩来总理将其命名为“红原”。今天在日干乔大沼泽的边界上,还立着周恩来题写的“红军长征走过的草原”的石碑。

  那么,怎样才能识别危险的泥潭呢?这个问题的回答,往往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泥潭一般在沼泽或潮湿松软泥泞的荒野地带,看见寸草不生的黑色平地就更要小心了。同时,应留意青色的泥炭藓沼泽。有时水苔藓满布泥沼表面像地毯一样,这是最危险的陷阱。如非要走过满布泥潭的地方不可,应沿着有树木生长的高地走,或踩在石南草丛上,因为树木和石南都长在硬地上。户外指南里指导说,如不能确定走哪条路,可向前投下几块大石,试试地面是否坚硬;或用力跺脚,假如地面颤动,很可能是泥潭,就应绕道而行。唯一健在的长征女红军王定国(1913—)是“延安五老”之一的谢觉哉的夫人,过草地时她的体重仅有50多斤,记得她有次说起那段经历时笔者叨陪末座,因此至今记忆犹新。王老笑着说:“要是胖的话,哪里过得来啊!踩到泥潭里就要陷下了。”

  在过草地时,的确有不少战友就在身边陷进了沼泽,没能再爬出来了!特别是快走出草地的最后两天,静静地长眠在草地的成片成堆,多达几十人。但更多的活下来的人,是靠信仰的力量,靠战友情、同志爱结成的巨大力量支撑下来的。张爱萍将军的“马背诗”风格直白、质朴,依本人的话说“常写记事篇,只为自家看”。《过草地》一诗云,“绿原无垠漫风烟,蓬蒿没膝步泥潭。野草水煮果腹暖,干草火烧驱夜寒。坐地随意堪露宿,卧看行云逐浪翻。帐月席茵刀枪枕,谈笑低吟道明天”,生动地描绘了当时虽无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但却风餐露宿、艰辛而豪迈的行军历程。到了1936年7月,四方面军与二方面军在甘孜会师后纠正了张国焘错误,一起北上时又第三次过草地。这次上级要求,野菜不许多挖,柴和牛粪不许多烧,给后面的同志多留一些,每到宿营地连队干部都要巡视检查。个体方面,朱德总司令令人将自己的坐骑也杀了,后来在延安为人民利益而牺牲的张思德在“尝百草”活动中总是抢先,以期把生的希望让给同志们,把牺牲的危险留给自己。而小学课本中学过陆定一先生的《金色的鱼钩》,它叙述了炊事班老班长如何忠于革命、舍己为人地照顾三个小病号战士过草地的故事。课文的内容是真实的,那枚珍贵的鱼钩现在就静静地珍藏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中。我们看到,那个长满红锈的鱼钩闪烁着灿烂的金色光芒。

  “心之所向,足至必达”。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红军官兵怀着共同的革命理想,保持着严明的优良纪律和乐观的革命精神,发扬了令人感动的阶级友爱,没有垮掉,没有散掉,同甘共苦,以巨大的精神力量战胜了自然界的困难,终于在死神的威胁下夺路而出。肖华上将后来在《长征组歌》中写道:“风雨浸衣骨更硬,野菜充饥志越坚。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这正是当年的真实写照。而且就这么继续向前一路开拔了,否则怎能成就“中外军事史上的一大奇迹”!

分享到:
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并不代表中国文明网立场。如有转载,请标明文章来源。
热度
更多>>
  1. 念杨绛:唯愿喜爱胜“刷屏”
  2. 党员老爹的“革命浪漫主义”精神
  3. 傅雷最后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