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年脚步的临近,归乡的情绪早已蔓延,只盼早日奔回故乡,告别这一年的奔波和忙碌,回到家中,陪祖父一起看夕阳西下,一起感受故乡日暮时分的静谧和安详。
小时候家里都是用挂着的日历牌,祖父叫它“月份牌”,那是个硬纸板裁成的长方形的彩牌。如今随着手机和诸多电子设备的普及,“月份牌”已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逐渐淡出,人们对时间推移的感受已不像手撕日历那般真切。如今挂在墙上的“月份牌”已经成了人们记忆中的模样,但是在祖父的房间里,却始终都留有一个位置,用来挂“月份牌”。在我的记忆中,每逢12月下旬,祖父都会准时将“月份牌”买回来,并且穿好线绳,以备在元旦的早晨与旧的“月份牌”顺利地完成交接,整个辞旧迎新的过程我都会跟在祖父身旁。这个习惯一直伴我到二十岁那年,离开家门去异地求学。如今,祖父已年近九旬,腿脚早已不复从前那般灵活,近来已很少下楼活动,天气好的时候会站在阳台上来回踱步,但是给祖父买“月份牌”仍是家中一项不敢松懈的工作,每年元旦将至的时候,我都会提醒家中的父母亲,不要忘记此事。
去年元旦期间,我刚好在家中。因祖父知我要回家,特意等我回去给他买“月份牌”,此时的家乡内蒙古正值隆冬季节。我走了好些家店铺,店主都纷纷表示这种“月份牌”已经很少有人买了,所以现在经营的店铺越来越少。最后我在冷风中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卖这种“月份牌”,我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快步走去,付了钱以后我本想快步离开,结果老人一脸疑惑的叫住我问到:“是你用这个“月份牌”么?”我回答说:“是我爷爷。”老人若有所思的说:“那就难怪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月份牌”了。”老人的语气透露出生意很难做,我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既然很少有人买,那您为什么还要卖呢?”老人笑了笑反问我:“如果我不卖,你到哪里去给你爷爷买呢?”那一刻,我站在冷风中无言以对,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里涌出。
回到家中,我把经历的一幕讲给祖父听,祖父默默地没有说话。我继而又问:“爷爷,现在这种“月份牌”已经不多了,越来越难买,要不您也换一种吧。”祖父听完后摇摇头说:“你自幼跟随我长大,我之所以坚持用这种老式“月份牌”,你难道没注意这里面的缘故么?”这其中的缘由我固然明白,这种日历本上面有二十四节气,二十四节气表明气候变化和农事季节,在农业生产上有重要的意义。祖父在农林局工作了一辈子,要掌握全县的农业生产情况,尤其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集体经济时期,要对全县农业生产进程做出合理的安排和统筹,在祖父用过的“月份牌”上面,都记载着不同的备忘录。祖父见我不做声,继续说:“既然现在“月份牌”越来越少有人用,那更要坚持用,将来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如果想念我,就把它们拿出来看看曾经的那个时间我在做什么。”听完祖父的话,我扭过头一直望着窗外不做声,任眼泪肆意横流。
近年来,祖父的听力随着年事的增长下降的很严重,因此我与祖父之间的交流都是通过父母亲来完成。我去广州读研的第一个学期,临近寒假的时候我买了回家的机票,订好票以后我依照惯例给母亲打电话汇报情况,并且告知母亲别忘记告诉祖父。两天之后母亲给我打电话说祖父生气了,我问及缘由,母亲说因为她忘记将我回家的日期告诉祖父了,我在电话中安慰母亲说:“爷爷现在上了年纪,脾气有点儿像小孩子,您不用紧张,等我回去就没事了。”母亲只是说:“但愿如你所说吧。”寒假来临,我回到家中,见到祖父精神依然矍铄,我一如既往地向他做近半学期的“工作报告和总结”,祖父听完依旧满意地点头。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今年是你离开家去外面读书的第六年,自你去读大学开始,每个开学季我目送你离开家门后,都会在月份牌上记下来,在距离每一个寒暑假还有一个月时间的时候,我也会在月份牌上记下来,然后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过来,你读书六年来,在外面共计多少天,我都记在心里,这些是你父母不明白的。”祖父说完,我一直愣在那里,只是眼眶在一瞬间就湿了。祖父并没生气,但是每一句话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此时此刻,我还能替母亲辩解么?就是从那时起,无论我何时回家,只要定好归期,必然先叮嘱好父母亲,务必要跟祖父讲好我回家的日期,这也成了我回家之前的必修课,同时祖父对我的牵挂也转化为这种寄托方式。
此刻窗外夕阳西下,已到倦鸟归巢之期。我的记忆像列车般快速向记忆深处驶去,儿时我坐在祖父的自行车上去上学,放学以后祖父会站在校门口等我回家,无论刮风还是雨雪,从未间断。电话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接起电话:“爸,别忘了给爷爷买月份牌......”(广州 范玉光)